小时候背英文单词，house和home永远搞不清楚，因为翻译过来的“房子”和“家”同样搞不清楚。现在搞清楚了，“房子”是人民币；“家”是人。家里有人的气息，有父母的气息，有孩子的气息，是为“家”。

“家”是有味道的。有的人家，一踏入，竟然可知“籍贯”。比如有浓烈的霉干菜味，其祖籍必为“绍兴”。我们家隔壁邻居是“老宁波”，每次妈妈让我端菜送进她家深吸一口气，奔进，交给她，再奔出。因为我实在受不了阿婆屋里厢臭苋菜梗的味儿。早年上海弄堂人家有烧了菜互送之优良传统，不像如今，邻居老死不相往来。

　　若端午将临，弄堂里必缭绕一股淡淡的粽叶味，从前弄堂到后弄堂。每家都是一番忙碌的景象，晒粽叶，淘糯米，斩五花肉，浸酱油，包粽子，煮粽子。到时家家粽叶飘香，糯米芬芳，真乃“绕梁三匝”。待到开锅微冷后，大快朵颐，口齿生香，却是“余味袅袅”。

　 成都五芳斋鲜肉粽子，5元一个，让店里阿姨微波炉加热，到隔壁堂吃。光吃粽子不体面，再要一碗小馄饨7元。成都五芳斋里有许多上海的老小吃，比如肉丝炒面、肉丝汤面、肉丝炒年糕、肉丝汤年糕，还有一只小吃“两面黄”，现在很少有店家做。

　　我喜欢在剥粽子前先闻闻粽子的叶香，且是深深地闻，这一闻之间，好似“胃窦初开”。问服务员要只碗，用筷子把粽子扒开。用筷子的好处是手干净，但粽子不完整。挑一筷子糯米，吃口有酱香，凝而不粘。用筷子扒拉开粽子后，内容必现，看得到一块深色的精肉。搛到嘴里，肉紧味美，有一点烟熏之感。上品的鲜肉粽子，肉味一定是“似火腿又非火腿”，盖因酱得其时，煮得其所。早年我姆妈烧粽子，要小火闷大半天。

　　鲜肉粽子最好吃是哪里？裹着肥肉的糯米。眼前这个粽子里的肥肉呈独立的肥肉状，是一整块肥肉，不用说，火候一定是欠了。 “裹着肥肉的糯米”，就是肥肉化在糯米里，不见肥肉，只见晶莹油亮的酱色糯米。这一口入嘴，肥而不腻，“羽化而登仙”……

　　那一年在嘉兴的“五芳斋”老店里，我就“羽化”了一次，口齿生香。

　　那一年，在徐志摩寂寥的墓碑前，斯人如“遗世独立”。我深深地鞠躬，再“独自莫凭栏”，望着前朝往事如钱塘江潮远去……

　　“轻轻的我走了，正如我轻轻的来”，我深深地回梦，那一口腴香的味美！